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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华从厂区银行出来时,有一种将庄稼收割归仓后的满足。
一张汇票刚把1000元钱和当农民合同工的喜悦寄回乡下老家,到厂半年就数这个月奖金多,水
华就产生想喝一杯的欲望。但那装璜着茶色玻璃的咖啡厅是再也不敢进了,一杯中药汤样苦不拉叽的
东西就敲人50元,还买个浑身不自在。
水华信步来到厂区与乡村接壤的公路边,农家开的饭馆多得很。只是那不起眼的野店都爱取个洋
里怪气的店名,闹得人堵心。他见一个叫“醉人归”的招牌顺眼,就踱了进去。
热情的老板象候到贵宾似的把他迎到桌边,又冲里面喊:兰香泡茶!水华蹭着白木料的桌凳,望
着小窗筛下的阳光洒在店堂干净的水泥地上,便觉得有种在乡下家中般的亲切。他随意点了两个菜,
要了一瓶白酒,心想喝不完便带走。
这时一杯茶就捧到面前,做农民工的水华还难得受到这种礼遇,便有些不安地抬眼,见是一扎着
花格围裙的姑娘。虽是乡下人,但模样周正,鼻梁上几粒淡淡的雀斑为那脸添了几份俏丽。水华不由
自主就对人家一笑。
因为花格围裙不时在眼前晃动,水华那次酒就喝得很舒心、很解放,第一次发现自己酒量这么
好,半斤多落肚并不怎么醉。他很大气地将剩下的酒立在桌上。见老板和那叫兰香的姑娘,象对待老
主顾似地送到门口要他再来时,他忙点头便冒出个酒嗝。
再进“醉人归”水华就和兰香熟了。得知她原是和自己一个县里出来的打工妹,几句家乡土话就
让两人有他乡遇故知之感。这老乡见老乡,不是两眼泪汪汪而是笑嘻嘻。水华酒兴冲冲眉飞色舞就吹
起在厂区的的工作来,说自己爬高压线塔比几幢楼都高!唬得兰香一惊一咋,秋波笑送。引得旁桌食
客几次斜斜射来不满目光,水华就索兴到厨房帮她洗碗盘,继续谈笑。
两人扯得最上劲的各自攒钱后的打算,那并不遥远的将来闪现着迷人的诱惑。
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。水华的工友就知道他有个要好的同乡妹,就都要他请客。水华拣了个
休息日,邀了一桌人开到“醉人归”,不无炫耀地将兰香介绍给他们认识。
水华热烈地吆三喝四,不停地劝酒灌酒,很有翻身做主人的感觉。他醉眼朦胧,根本看不见兰香
几次闪来的嗔怨目光,三张百元钞一会就变成满地恶心的呕物。
水华发现兰香变冷淡了是在又醉过几次之后。
那次发工资后水华又来了,却被兰香拦在门口:钱汇回家了吗?水华恍然想起有几个月都未到银行
了,就吱唔起来。
我不认识你这个老乡!兰香说完,眼睛一红扭身就进了厨房。等他进去要解释,就从对方异常冷
峻的表情中,发现自己被拒绝到最原始的距离。
当一天晚上水华在酒店一直不见花格围裙以现,才知兰香已辞工回乡了。老板说姑娘是流着泪走
的,不晓得为什么事这样伤心。水华脑子刹时一片空白,让自己丢在寒风肆虐的公路边。
几日后水华向厂区请假回了趟家。半个月后回来就变成了另一个人再也不见他说笑。
有人说水华是到乡下追兰香的,可能在家已订好婚了。又有人说最近在市里的一个饭馆看见过兰
香,还是那样活泼泼的,只是换了一条蓝围裙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水华领了工资就到银行汇钱,但再也不喝酒了。那个名叫“醉人归”的小酒馆
还立在公路边,仿佛默默叙述着一个逝去的故事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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