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戈壁是千姿百态的戈壁。有黑色砾石统治的戈壁,是谓黑戈壁;有灰色砂土居多的戈壁,是谓灰戈壁;有黄色流沙与灰色砂土共同组成的戈壁,是谓黄戈壁。千姿百态的戈壁,无论那一种,都是生命的死亡地带。千百年来的风沙从戈壁滩上刮过,一轮又一轮,戈壁没有主人,只有游走不定的风沙常来作客。
哪一年,风从戈壁的绿洲上带来了草的种子,这些被强制裹挟来的微小的生命,无力反抗沙暴强大的淫威,无法主宰自己,只好随风而行,如大海中的一叶小舟般在瀚海戈壁飘荡。
风终于累了,暂时收敛了它们的淫威。一粒草籽落在沙坑里,被厚厚的流沙覆盖。在暖被一样的流沙下,这粒草籽终于可以喘一口气,静下来睡一会儿觉。
时间一天天过去了。养足了精神的草籽从睡梦中醒来,它意识到这可能就是自己最后的归宿了:或者在这里死亡,或者在这里新生。微小的草籽对死亡充满了悚惧。
太阳发疯地把一团团的火球抛在大戈壁上,接替风沙逞起了淫威,沙子变烫了,石头变烫了,空气变烫了,死神一步步逼向小草籽。活着,活着,活着是多么美好!小草籽此时只有一个念想。生命强大的诱惑力,使小草籽浑身憋足了劲,爆裂了它那被滚烫的沙子吸干了的外壳,把最后一点水分送给了体内的胚胎。
这是一场艰难的孕育。没有土壤和水分条件,没有母体的呵护,有的只是沙暴的搓打,烈日的吸榨。小草籽就是在这样的境遇中,靠着本体内的一点水分和营养滋出了芽,蘖出了根。尽管初始它们是那么嫩弱,细如针丝,但生命的顽强却使它们拚命地向着地下深潜,深潜,迎着阳光上升,上升……火焰就在这生与死的抗争中诞生了!火焰就在这生命的不屈中点燃了!
在沉寂、死亡的戈壁滩上,那是怎样的一束生命火焰啊!它崩裂了石头,刺穿了砂土,它用它那支细细的火把,把一束灰绿色的火焰举过了戈壁的头顶,举向天空,举向太阳,展示生命的不屈,炫耀生命的辉煌。一束,两束,三束……无数束火焰就这样被点燃了,它们以燎原之势,向着死亡的戈壁宣战,让戈壁为之惊悚,让风沙为之逃遁。
戈壁是拒绝生命的,风沙是憎恨生命的。生命让大戈壁失去了独立特行的性格,让风沙折断了肆虐的翅膀。
于是,一簇簇的新生命便开始了它们一生中没有停止过的血与火的洗礼。
戈壁拒绝为它们提供生命的养分,风沙一次次地摧毁着它们柔弱的茎叶,戈壁与风沙的合谋,屡有得逞。有许多次,生命的火焰被吹散了,只剩下一条茎杆,和裸露在烈日下的根须,但当风沙稍停,那些输送火焰的根须便又顽强地向下扎去,挺着被风沙搓打得皮开肉绽的躯体,被砾石割断的脉管,深入深入……
一次又一次的血肉拼杀之后,生命的火焰燃而复灭,灭而复燃,不仅没有消失,反而越燃越旺,它们一团团一簇簇地紧抱一起,燃起了更蔚为壮观的绿色之火,生命之火!
戈壁的阴谋破产了,风沙的进攻失败了,面对这一簇簇不仅没有消亡,反而强大起来的生命火焰,它们只有自叹弗如,佯装不见。它们哪里知道,正是它们的残暴无情,一次次地点燃了这绿色的火焰,使之在血与火的磨难中壮大起来。
无论黑戈壁、灰戈壁,还是黄戈壁,从来都不是生命的禁区。你看吧,那一簇簇的生命火焰正滚动着,向着荒漠、死亡烧去,谁敢保证,不久的将来,戈壁不是绿色的?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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